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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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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三

“簡芙!簡芙!”

一道低沈緊繃的聲音仿佛撥開重重迷霧穿透她嗡嗡作響的耳膜。

簡芙艱難地睜開眼,忍著一陣陣頭暈,眼睛上的黑布綁得緊,勒得她眼睛眨一下都困難,隱約間,她仿佛看到了一道高挑的身影走過來,然後她嘴上的膠布被撕掉,眼睛也重見了光明。

入目是白色的襯衫,她靠在上面,感覺自己被擁入了一個寬實又溫暖的懷裏。

帶著薄繭的修長大手輕輕拍著他蒼白的臉頰,“簡芙,醒醒!”

簡芙額前的碎發被血浸濕,整個人暈暈沈沈的,繩子綁得她渾身疼,她迷茫地掀開沈重的眼皮,他的臉在她眼中很模糊,她使勁睜眼,想看看他是誰,卻怎麽也看不清楚。

混沌的大腦裏,忽然想起了久遠的一幕。

那年她很小,才六七歲,在鄉下和小夥伴蒙著眼捉迷藏,不知被誰推到水溝裏,周圍的小朋友都在嘲笑她,一雙手勾著她的上身把她從水溝撈出來。

蒙著眼的她以為那雙手的主人就是推她的人,氣憤之下一扭身,張口就咬了他的手腕,那少年低低地叫了一聲,失手扯下蒙在她眼上的布條,近距離來了個四目相對。

夢中的簡芙看不清他長什麽樣子。

“……怎麽了?”身後傳來一道溫和的聲音,隨即一個高大的男人走上前來,訝異道:“哪家的孩子?被欺負了?”

少年低聲抱怨:“都說了不要叫我……”

這個夢仿佛年頭久遠的影片,很多畫面都不清晰,臺詞也不完整。

少年見自己好心救她還被咬,有點生氣,正遲疑要不要走,隨即被簡芙一手拉住。

“你推的我?”

“小朋友,他怎麽可能推你?”男人不由失語,“他比你還矮。”

簡芙馬上道歉:“那對不起了。”

說著並不多言,牢牢拉著一臉懵的他,對那群和她玩捉迷藏的小朋友:“我不和你們玩了,我以後就和他玩。”

……

簡芙被人大力抱起來,倚靠在他的懷裏,迷糊地望著他線條立體的側臉,眼皮越來越沈重,她聽到焦急的吼聲從遠處傳來:“救護車到了!快讓開!”

在徹底失去意識之前,她好像看到他的手臂上流出的血,還聽到他說:“別擔心,外婆沒事。”

……

“簡小姐?簡小姐?”

有人叫她的聲音在耳邊久久回繞不去,周圍都是消毒水的氣味。

那些歹徒說話的聲音在她的腦海裏揮之不去,還有歹徒揮動的木棍,還有那擱在她腰際的大手。

簡芙猛地睜開眼,乍一見到光明,她的視線裏星星點點,然後又暗下去,出現了短暫的失明。

“簡小姐,你醒了嗎?”一只纖細的手在她眼前晃來晃去。

簡芙轉頭就看到王曦擔憂地望著自己。

簡芙想起身,剛剛擡了一下頭就暈暈乎乎的,又躺了回去。

“你剛醒,先緩一會兒吧。”王曦說。

簡芙又試了幾次,終於從床上坐起來,撐著自己虛弱的身體:“是誰救的我?他也在這裏嗎?”

“是陸總。”王曦倒了一杯水給她遞過來,“他為了救你受了點輕傷,在隔壁。”

簡芙把水放在一旁的櫃子上,起身。

王曦忙道:“簡小姐,你還是躺著吧……”

話還沒說完,簡芙就走出了病房。

王曦自言自語在原處說完剛才的話。

“陸總來看你好幾回了,他沒事的。”

……

這一層樓都是高級VIP病房,環境比一般醫院幽雅許多。

推開左邊的病房,沒有人,簡芙便走到右邊,在病房外面站了片刻,才敲了兩下門然後推進去。

她只想盡快驗證心裏的猜測——陸淮洲是不是變回來了?

簡芙進去後第一眼就給了病床上的男人。

陸淮洲的左臂纏著繃帶,拿兩塊木板夾著,緊緊抿著雙唇,閉著眼在休息,窗簾是拉開的,明媚的陽光透進來照在他臉上,顯得英俊又頹靡,簡芙站在門口不忍去打擾他。

身後突然傳來腳步聲,簡芙回過頭,高澍正拎著一個包裝精美的袋子走進來。

“簡小姐你醒了?”高澍上下打量了一下她,“額頭上的傷還疼嗎?”

簡芙下意識摸了摸額頭上的繃帶,忍著頭暈微微搖頭,“我沒事。”

察覺到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,簡芙轉頭,病床上的男人不知何時已經醒了,正定定地看著她。

她上前走了兩步,靜靜地回望他。

高澍走到桌子邊,打開袋子,裏面是蓮藕排骨湯,他拿了個小碗一邊盛湯,一邊說:“陸總,這是禦錦樓的大廚現熬的,對你的傷有好處。”

“你放著吧,我自己喝。”陸淮洲興致寥寥地閉上眼睛,好像沒什麽胃口。

“再放就涼了。”高澍試圖勸他。

“涼就涼…”

陸淮洲皺起眉頭,有些不耐煩的睜眼,結果看到端碗拿勺子的簡芙,後面的話都噎了回去。

簡芙舀了一勺湯,晾了一會兒,覺得差不多不燙了才送到他嘴邊:“我聞著挺香的。”

陸淮洲也不張嘴,還是目不轉睛地盯著她。

簡芙也覺得自己不太正常,怎麽忽然就給他餵湯了,直接把碗放在他手裏不就好了?

她把勺子放回碗裏,低頭攪拌了幾下,把碗遞給他:“喝一點吧?”

陸淮洲的眸子依然沒從她臉上挪開。

被他看著,簡芙既不自在也沒有多少耐心,抿了抿唇,收回湯,賭氣般地淡淡道:“不喝算了。”

她把湯放在病房旁的櫃子上,作勢要起身,卻被他輕輕拉住。

簡芙詫異地回頭看他,陸淮洲面色如常,卻沒有松開她,“當時有沒有害怕?”

簡芙本來沒什麽感覺,聽到他的話,忽然泛起一絲委屈,她嘴唇微微動了動,然而卻什麽也說不出來。

她當然是害怕的,她從來沒有被人綁架過,也沒有見過那種窮兇極惡之徒。

當時她以為自己這輩子就毀了。

陸淮洲註意到了,他緊緊盯著她,低沈道:“這段時間辛苦你了,以後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。”

他的聲音穩定有力,每一個字音都仿佛帶著誓言一般。

一醒來就到處走動,簡芙耗費了太多力氣,這時候忽然覺得有點暈,她摸著額頭,以為自己會倒在病床邊的地上,卻落進了一個充滿冷冽氣息的懷抱中,有人緊緊的、安全地保護著她。

“以後不會再讓你有事了。”陸淮洲低沈的聲音說。

“睡吧。”

……

陸淮洲下了床,將簡芙放在了他的床上,和高澍輕輕走出了病房,還帶上了門。

在陸淮洲的眼神示意下,高澍跟著他到了隔壁。

“證據都交給警方了?”

當陸淮洲那雙生冷無情的黑眼睛直直盯在高澍臉上時,後者馬上就撐不住垂下眼,心道真正的陸總和生病時變成小朋友的陸總真是千差萬別啊。

不過也不全對,他對簡小姐那溫柔的樣子始終未變,和對別人完全不一樣。

“都交了,連同那群歹徒和我收集到的黑衣人的視頻錄像。”

“有人在背後搗鬼。”陸淮洲一字字道,眼底冰寒。

他沒說是誰,但兩人心裏都清楚。

只是光靠這些證據暫時還沒有辦法將那個人送進去。

過了一會兒,高澍打破沈默,“陸總,要處理的文件和電腦都帶過來了。”

陸淮洲看了眼桌子上的電腦和厚厚一摞文件,扣著食指在桌上敲了兩下,看向病床。

那是簡芙剛剛躺過的地方。

沒過多久,他忽然說:“去公司。”

高澍感覺到,陸總這次很生氣。

……

一到公司,陸淮洲就大刀闊斧地關停了幾個項目,都是陸勵的項目,很快陸勵就找過來了。

“淮洲,好了?喝一杯?”

陸勵語氣不急不躁,不冷不熱,卻暗藏冷冽,特別瘆人。

一旁的高澍渾身緊繃,都不敢擡頭看他們。

陸淮洲手裏拿著杯酒,頎長的身影站在落地窗前淡笑:“陸副總怎麽有興致與我喝一杯?”

陸勵的火氣瀕臨爆發:“這要問你了,怎麽偏偏動我的東西?”

拿過架子上的杯子,給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:“大病未愈就這麽迫不及待嗎?”

陸淮洲喝了一口酒,“和你一樣,就是喜歡橫插一手。”

陸勵冷笑,他們沒有碰杯,但緊盯著對方同時灌了下去。

“不要太過分。”

陸淮洲臉色不變,開口時語氣中的冷意彌漫了整個辦公室:“你以為你做的事,我不知道?”

陸勵看了他一眼,那眼神陰森至極,恨不得把他砸出千瘡百孔。

砰的一聲,酒杯被他放在桌子上。

“你說什麽?”

陸淮洲那雙黑沈的眼睛有種攝人心魄的冰冷鋒芒:“挪用資金,職務侵占,虛報業績,你的那些小動作我一清二楚,舉報信已經寫好,剛剛向證監會等機構遞交。”

“你年紀大了,別折騰了。”

辦公室裏陡然陷入死靜。

陸勵的臉色頓時完全變了,他一字字厲聲道:“你這樣做,不怕老爺子知道?”

他知道用公司威脅不了他,只能搬出老爺子,老爺子最重註親情,要是知道陸淮洲做得這麽絕,一定會發火。

老爺子身體不好,是陸淮洲在世上少有的重視的人,再受氣病情定然更嚴重,這也是陸勵敢這麽有恃無恐的原因。

陸淮洲穩穩道:“等你出獄,我會派人接你。”

陸勵咬牙道:“你敢!老爺子一定會被你氣死!”

陸淮洲尾音中帶著冰冷的嘲諷:“你活著也會讓他受氣。”

陸勵心猛地一沈,一字一句幾乎從牙縫裏蹦出來:“為了一個女人連親叔叔都害,你真是好樣的!”

陸淮洲走到辦公桌前,慢悠悠地拿起上面的煙盒,倒了一根出來點上,沒說話。

辦公室的門被打開,走進來兩個人高馬大的黑衣人,拽著陸勵直接把他拖出了辦公室,一路陸勵都在掙紮。

“你們放開我!陸淮洲,你冷血薄情,心狠手辣,簡芙知道嗎?”

“只要在你身邊就沒有好下場,你父母是這樣,她也會是這樣!”

陸淮洲臉色沈靜,松開頸口,吐了個煙圈,輕描淡寫:“帶他去他辦公室等警察。”

很快,陸勵的叫嚷聲被隔絕在門外,辦公室晃動著合上。

辦公室又恢覆了安靜。

把煙蒂撚滅在煙灰缸,陸淮洲攥緊了指骨,發出了輕輕“啪”的一聲。

電話鈴聲突兀地響起,桌子上的手機來電顯示是簡芙。

響了一聲,陸淮洲就接了電話。

“聽王曦說你回公司了,你身體吃得消嗎?”聽筒裏簡芙的聲音有點嚴厲。

來電顯示高澍也看到了,雖然他聽不到簡芙的話,但他明顯可以看到陸總冰冷的臉部輪廓,在接電話時變得柔和。

“我沒事,”陸淮洲冷冷的聲音中帶著關切,“你還好嗎?”

高澍很詫異他居然在陸總的聲音中聽出了關切。

“剛才警察來了,跟我說了綁架我的歹徒信息,那些人跟我一點關系都沒有,我懷疑他們背後有人。”

“嗯,我會查到底的,你好好休息。”

“好好休息”這句話居然可以從從不關心別人的陸總嘴裏冒出來,高澍有那麽一瞬間覺得自己幻聽了。

“……你也別太累了。”

掛了電話,高澍明顯感覺陸總方才的陰鷙消散了許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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